2015年8月，记者前往意大利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意大利特级酒庄委员会所促进培训班，了解意大利葡萄酒：环境、历史、葡萄种植与酿造技术”。在最后一周酒庄参观中，记者与一批学员前往意大利弗留利酒区参观，以下为文。

　　不知何时开始迷上了山。去年去南非时路过桌山无数次，却只能仰望，无缘置身其中。今年去意大利弗留利酒区（Friuli Venezia Giulia），本以为只是参观酒庄，却意外地上了阿尔卑斯山。望着八月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山脉，我多么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永远这样置身在山的怀抱里。

　　背靠着阿尔卑斯山，面向着亚得里亚海，弗留利酒区接壤斯洛文尼亚和奥地利，在某些酒庄手机信号甚至已变成斯洛文尼亚的了。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弗留利酒区，不难发现有些酒庄的葡萄田地跨意大利和斯洛文尼亚，但因为同属欧盟，两国都没有对这些酒庄实行不同的管理制度。在这里，国界已变得不再重要。抬头仰望Scubla酒庄或者Renato Keber酒庄远处的葡萄田，翻过那座远山就是斯洛文尼亚了。又或者抬头仰望阿尔卑斯山，翻过那座山峰就是奥地利了。也曾行色匆匆地经过点缀在阿尔卑斯山间的小村落，它们精致典雅，已是奥地利风格，屡次让我爱在心口难开，恋恋不舍。

　　从阿尔卑斯山那清新怡人的空气，再到弗留利葡萄酒洁净清新的芬芳，我匆匆留下足迹，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深呼吸，直把弗留利的味道印在心中，烙在脑海，挥之不去。

　　Picolit的爱与伤痛

　　如果非要把葡萄或葡萄酒比作女子，如夏布利是尖酸刻薄的林黛玉，那么Picolit这种葡萄就像一位惊世绝艳却无生育能力的女子那样，让人爱又让人惋惜。当Zof酒庄的女庄主拄着拐杖，第一次向我们讲述起Picolit这种因基因问题而坐果困难的葡萄时，我不由得想起这个比喻。是的，八月的Picolit果串稀疏，与其它果串密集紧凑、健康有活力的葡萄品种相比，它显得丑陋寡淡、其貌不扬。然而就是这样少产而又不漂亮的葡萄，被风干做出甜润细腻、又带有女子妩媚风情的弗留利甜白葡萄酒。

　　华伦天奴酒庄（Valentino Butussi），精神与人同在

　　走马观花地行走在弗留利的十几家酒庄，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华伦天奴酒庄。掌舵酒庄的两兄弟身高一米九，英俊潇酒，明明可以凭颜值吃饭，却偏偏要拼实力、努力和脑力。我不敢说他们是弗留利最好的酿酒师之一，但不得不说他们是弗留利最有探索精神的酿酒师之一。

　　“在弗留利，以往一直都有用橡木桶酿制白葡萄酒的习惯，但近十几年来这种习惯渐渐消失，人们开始酿制不经橡木桶陈放的更为清新的白葡萄酒，因此橡木桶就空了出来。”两兄弟当中负责酿酒这一块的Filippo Butussi先生如是说。“于是我们就试着用这些橡木桶来酿制红葡萄酒。由于祖父并没有告诉我们哪种桶对酒有哪种影响，于是我们都买了法国橡木桶、樱桃桶、棒子桶、桑木桶、金合欢桶和斯洛文尼亚桶来做试验，看酿出的酒具备何种风味，以便择取最佳。”虽然尚未喝到他们酒庄酿的葡萄酒，但见酿酒师如此有钻研精神，我不得不拜服得五体投地。葡萄酒之所以有趣，不仅在于它能给人带来感官上的愉悦感，还有这杯葡萄酒背后所凝聚的人的精神力量以及酿酒故事。历史也往往会因为有像华伦天奴酒庄两兄弟这样勇于钻研、探索和创新的人而翻开新的篇章。

　　接下来是三款不同年份的Ribolla Gialla白葡萄酒的品鉴与对比。这也是两兄弟热心研讨的一件事，将不经木桶的白葡萄酒陈放数年，不为出售，以作对比，拿出来与业内人士把酒言欢，共同鉴赏，观察其在时间长流中的发展变化以及所能抵达的巅峰极致。

　　Ribolla Gialla，弗留利当地白葡萄品种。听惯了霞多丽（Chardonnay）、长相思（Sauvignon Blanc）、雷司令（Riesling）等国际白葡萄品种，猛地听到Ribolla Gialla，好奇之心斗起。人最不能满足的就是好奇之心，总会有厌倦了普罗大众都知道的品种的一天，于是就开始好奇新奇少见的品种。我不敢说我对这些国际品种了如指掌，但依然对弗留利当地的白葡萄品种甚是好奇，像Ribolla Gialla、 Friulano等。它们之所以不能成为国际流行的白葡萄品种，是因为它们酿出的酒真不如人家吗?白葡萄酒，还能做成怎样？

　　Ribolla Gialla 2014。浅黄色，清新、简单、纯净的果香。Ribolla Gialla 2008。禾杆黄色，除却果香，还兼杂有水煮花生、矿物质以及酒泥等复杂香气，入口油润。Ribolla Gialla 2004。十几年芳华沉淀下来，凝聚成闪耀的深金色。烘烤、坚果、面包等温暖气息迎面扑来，复杂而密集。入口酒体厚重且粗壮，却又不失圆润与平衡。这真的是不经橡木桶陈放的白葡萄酒吗？时间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竟然把相同一款酒改得面目全非，就像把相同一个人改得面目非一样。三款酒试下来，酸度是直线下降，但复杂度却直线上升，平衡的交叉点聚焦在Ribolla Gialla 2008上，因为它既有年轻时的清新，又有成熟时的优雅。

　　像这些老年份的酒是不出售的，只做业内人士来时的分享与对比，Filippo Butussi先生如此解释说。同行有酒商想要进一两款他们酒庄的酒，但酒实在数量有限，抱歉不能出售。我就是这样第一次认识Ribolla Gialla这种弗留利白葡萄品种的，印像虽然不如霞多丽、长相思等国际流行品种、市场常见酒款来得深刻，却记住了它的出场是在一场有趣好玩的对比品试中、对时间的充分探索里。

　　除了Ribolla Gialla，由于气候凉快，长相思也是弗留利常见的品种。Ribolla Gialla的三个年份对比之后就是长相思。2014年的长相思是最大众化的长相思，猫尿、无花果、黑醋栗苞芽等典型香气，高酸，清新到没朋友。2011年的酸度是降下去了，甜度升上来，因此平衡了许多。2006的还演绎出蜂蜜、矿物质、甚至甜酒的香气，只是可能放过了，虽然风韵犹存，却少了些清新。

　　试酒快结束时，两兄弟当中的另一个，Matia Butussi先生，怀抱一个刚出生四个月的男娃娃走出来，吸引了我们当中的女同胞围观。孩子都是人们的中心，古今中外皆是。面前这个肉肉的、白呼呼的小男娃是那么的可爱，他被我们这班外国阿姨围观久了就被吓住，扁扁嘴就哭。外面，还有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娃娃在二楼上面对着我们这群远来游客微笑，叽里咕噜地讲着我们听不懂的意大利语，不断地把小红花扔下来，我又把它扔上去逗得她俩哈哈大笑。这就是华伦天奴酒庄的未来，Matia和 Filippo先生的祖父虽然没有告诉他们酿酒的秘密，但却把家族世代的酿酒精神传承至他们这一代，使得他们如此痴迷于酿酒并积极探索。而看着这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我似乎也看到了这种精神也将会传至他们幼小的生命上。下一代，就是酒庄的将来。

　　Pinot Grigio，灰姑娘

　　弗留利是以白葡萄酒而名扬天下的，那就少不了Pinot Grigio这种葡萄。单酿、混酿的都有，有做得简单寡淡的，也有做得或优雅或清新的，这就是所谓的是否拥有“天时、地利、人和”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了。

　　Marco Felluga酒庄有不经橡木桶的用百分百Pinot Grigio酿制的Mongris 2014和经橡木桶的用百分百Pinot Grigio酿制的Mongris Riserva 2012。前者是各种清新果香，如梨子、桃、青苹果，平衡可口，讨人喜欢；后者带酒泥陈放两年，经苹果酸乳酸发酵，除却果香之外，香气也柔和，带有酵母味，入口厚重。葡萄酒的世界没有对与错之分，我也认为，好与不好虽说有个客观标准，但也掺杂了人的主观认知，因此不敢武断地说这两款酒，前者比后者好或后者比前者好。只要捉住了饮用者的官能神经，使得他们为之痴醉，管它是清新到没朋友又或是复杂到桶味过重呢。而这两款酒，偏偏都捉住了我的官能神经，我很喜欢，爱不惜“口”。或者相比于大名鼎鼎的长相思那种“阴阳怪气”的调，Pinot Grigio显得有点灰头土脸、名不见经传，但我更喜欢像灰姑娘般本来天生丽质、只是名不见经传的Pinot Grigio。

　　闭上眼睛会以为是红葡萄酒的霞多丽

　　是的，弗留利也有霞多丽。意大利人在为自己所拥有的本土优秀品种而自豪时，也时不时种些国际品种以平衡市场。霞多丽是百变之星，也最没个性，就像女人那样，谁对她好她就以为那是爱情，就跟谁走。因此可以想象弗留利的霞多丽既可以是燕瘦，也可以是环肥。而我喝过最特殊的霞多丽，非则Villa Russiz酒庄的霞多丽莫属。

　　Chardonnay Grafin de la Tour。那是一款闭上眼睛盲品时会误以为是红葡萄酒的霞多丽白葡萄酒。丰富的奶油味和醇厚的红葡萄酒香气。入口圆润厚重，彻底颠覆了白葡萄酒给我的印象。酒庄提供了牛腱肉让我们试着搭配这款霞多丽和另一款美乐（Merlot），让我们看看配哪款酒更搭。我个人觉得，这个牛腱肉搭配美乐更佳，但搭配这款霞多丽也没出现不谐调的感觉。一般白葡萄酒都招架不住牛肉，可是起码这款让人误以为是红葡萄酒的霞多丽却招架住了这道牛腱肉了。原来，这款霞多丽的酿制工艺颇为特殊，在不锈钢桶里发酵之后便被放到五种新旧程度各有不同的法国橡木桶中陈放一年，之后再提取一定的比例调配，再放置不锈钢桶里存放一年，瓶储一年再出售。经过如此多道工艺的霞多丽，其拥有红葡萄酒的香气和架构也不足为奇，也只有霞多丽这种百变品种才能扛得住这诸多复杂工艺而不逊色。

　　Villa Russiz酒庄喜欢创新，不但把霞多丽酿成红葡萄酒的范，还把长相思给予我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调彻底颠覆。我个人不是太喜欢长相思，可是该庄那款荣获各大奖项的长相思Sauvignon de La Tour 2013却做得如此优雅精致，真让我大跌眼镜，喝了再喝。

　　弗留利的火腿、奶酪和葡萄酒

　　此行的精彩之处，不仅在于参观了十几家弗留利酒庄，还参观了两家火腿制作厂和一家奶酪厂。美酒总是搭配美食的，若没有当地美食相搭配，弗留利的葡萄酒岂不是太孤单？

　　因为，你只有在当地与之搭配的美食中，才能读懂当地的葡萄酒。

　　来弗留利，不可或缺的美食就是火腿和奶酪。火腿之于当地人来说就像猪肉之于中国人来说那样普通，奶酪亦是。弗留利的葡萄酒种类繁多，虽然以白葡萄酒为主，但也有红的，此外，还有：静止的、起泡的，干的、甜的，单酿的、混酿的（曾喝到有用Pinot Grigio、长相思、Friulano、Malvasia和Ribolla Gialla这五种当地常见白葡萄品种混酿的白葡萄酒）……而火腿也有各种各样的，如嫩的、老的、烟熏过的；奶酪也是，有软的、硬的……因此，总有一道美食能够与弗留利的一款酒搭配得天衣无缝，相得益章。

　　因为天天吃火腿奶酪，同行有小伙伴们吃怕了，既觉得吃腻，又怕衣服变瘦。我就对他说，那就多喝点酒，消消腻，也不胖。这不是天方夜谈，就像广东人吃粽子时喜欢喝春砂仁水一样，奶酪火腿等吃多了，就来一杯葡萄酒，管它是红是白，是起泡还是静止，是干还是甜，先就着吃。奶酪么，那就来一瓶起泡酒，Prosecco也行，用霞多丽黑比诺通过香槟法做的起泡酒也行，你会发现奶酪带给你的味道疲劳感顿时消失了，奶酪也消融在酒液的泡泡中，变得细腻丝滑。火腿么，肉太多，太油腻，也不用怕，若是嫩的火腿，来一杯用当地红葡萄品种Refosca酿制的红葡萄酒，它柔软易饮，果味丰富，其单宁可以抹去火腿的油脂感，让你口腔清新不腻。若是老点的或烟熏过的火腿，就来一杯美乐。弗留利的美乐，大多都带有一种烤肉、熏肉、腊肉等的香气，与这种火腿搭配得很不错。我本人不喜冷饮，但是但凡吃到火腿或奶酪都必喝酒，就是因为温水起不到清新味蕾的作用。而葡萄酒消食解腻，单宁可以抹去奶酪或火腿浓妆重抹的口感，使得火腿肉或奶酪更加可口；而酒精还可以起到消毒作用，这火腿毕竟是生肉，有点对不住中国人的胃啊！

　　一周的时候，上了阿尔卑斯山，去了亚得里亚海，参观了十几家酒庄，两家火腿制作厂，一家奶酪厂，两所学校，一家面包店等，因此足迹也就差不多踏遍弗留利了。有一两天是阴晴不定甚至下雨，在弗留利，因为靠海，下雨是常事，雪白色的云雾缭绕着远山，水气氤氲中别有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韵味。听Vistorta酒庄的人说，几个月之前他们酒庄的葡萄田下过冰雹，损坏了一些葡萄。但弗留利更多时间是阳光灿烂，因此我就被晒成黑巧克力。

　　在这一周的游览中，我们路过弗留利数个小城、古镇，或有空出来走走，发现这些小城、古镇像是静止了似的，那么安宁、平静。八月的阳光普照下来，行走其中，踏在模仿中世纪时的石板小路，看着有些斑驳的民房，路过无数窗台上种着的各式小花，我真心感觉在这些小城小镇，岁月静好，人生如梦。树木的香气以及各种花香迎面扑来，又让我想起阿尔卑斯山上那些树的清香。噢，不用深呼吸，都知道那就是Balsamic的气味！

　　鸣谢:意大利特级酒庄委员会、意大利相关协助机构、意大利弗留利政府和广东省品酒师侍酒师管理专业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