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这件事

2013-08-30 15:20 来源 : 异见 作者 : 一川烟雨

  我的家乡在江南的一个小乡村,村子很古老,村里有很多高大粗壮上年龄的老树,看多了能让小孩子在夜里做“爱丽丝梦游仙境”之类的梦。我们那喝酒的传统大概也很古老,因为幼时的我总看到在堂屋中,在“天地君亲师”条幅之下的条案上,亘古不变的摆着一瓶酒。这瓶酒不是用来祭祀祖先的,而是家人日饮或是待客的。对,就一瓶酒,也许对于擅长豪饮的北方人来说有点嫌少,可对于我们那儿的人就够了。他们喝酒像过日子一样,细细长长的,不紧不慢的,淡淡的,在乡间的清风和偶尔的鸡鸣声中,把手中的小杯一口口抿尽。

  他们通常酒量不大,一个二两的小杯,一杯就完事;他们通常独酌,呼朋引伴的日子不多,常常是天光云影流动间,日子的欢乐辛酸就在这不声不响的一杯中得到消解。“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如是而已。不要以为他们的酒喝得没味,我听过他们把酒喝的滋滋响,虽然咪上一口,皱眉辣心,但每天都少不了。所以他们的媳妇会念叨:哪是喝酒啊,就是馋酒。

  我还记着他们喝酒的景象:傍晚时分,一天的辛苦之后,一张小方桌摆出来,随意的几个小菜,一张小方凳。老树在头顶撑开绿伞,乡村的时光静静的,他们喝喝停停,虽只一杯酒,也能消磨半天时光。我猜他们这酒的意味是不是跟抽烟有点相似,带点沉思的味道,是一天生活的释放与回味。

  与我家乡人浅斟慢酌、细水长流的饮酒方式不同,我所知的北方人喝酒更为豪爽,酒量更大,也更爱热热闹闹的喝一顿。这大概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有关。天高地阔、莽莽苍苍的蒙古高原上,偶见的砖瓦房像羊粪蛋蛋撒落在沟壑间的一小块平地上,人和他们的居所在大自然的伟力前显得渺小可怜,而零下几十度的天寒地冻更显得天地无情。所以人们需要凑在一块用热酒驱散寒冷、寂寞和孤单。喝酒是塞外的北方人生活中一项重要的内容,过年过节,小辈们走亲戚,手头少不了要提一箱酒,亲朋好友欢聚,菜可以马虎点,但酒一定要喝好,酒若没喝到位,人家是要挑理的。

  一个人喝酒没劲,大伙凑一块,劝着喝、诱惑着喝,比着喝、刺激着喝,那才够意思,把一顿酒喝出一首交响乐的境界来,那叫过瘾。一口烧酒下去,一条热线直通肚里,就好像打开了一个神秘的关窍,再沉闷的人也象慢慢充饱了电,变得活泛起来,口齿也利落起来。电视上的皇帝将相喝酒助兴是看歌舞伎轻歌曼舞,这里的人喝酒助兴是直接挥动老臂,出拳行令,虽小游戏亦调动全部的智慧和注意力,就在那一爆发、一松弛,一阵大笑间一仰脖,这酒才喝得尽兴。

  滴水成冰的日子喝酒偶尔也会有些小麻烦,比如一个人,酒席刚结束时也许他还没什么感觉,迈步往家走,途中酒意上涌,脚底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也许没觉得疼,倒是全身一放松,可能就睡着了。北方地广人稀,被发现时也许一条腿就冻废了,有经验的抬回家把腿放在凉水里慢慢拔,拔出冰来,腿兴许就保住了;莽撞的若是直接放温热水里,那这条腿一定没治了。

  喝酒这个事一地一习惯,一地一风俗。若互相不理解难免落下误会,但若喝对脾气也能喝出一辈子的交情。所以,酒这个东西,蛮奇怪的。多说无益,不如乘兴喝一杯,高卧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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