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往事

2013-03-15 16:04 来源 : 《酒尚》杂志 作者 : 

  与酒同年
  
  那是一瓶什么样的红酒?当七年前在河畔的那个夜晚,微微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把它取出来的时候我们仨,我、小M和侃侃好奇而惊喜的眼神都同时落在了上面。
  装着一半红酒的酒瓶上赫然印着”GASTONRENA”――这个陌生的词我们那时连读都不会读,多年后才知道那是波尔多出产的嘉士顿。现在看来两百来块钱也并不昂贵,可是七年前,在我们的小城,却是罕见的奢侈品,据说是别人送给喜爱酒的微微爸爸的贵重礼物。她家招待客人的时候,这酒从柜子深处被拿出来打开了,从那刻起微微便觊觎上了,谋划好了在聚会时偷出来给我们尝尝。
  红酒的年份是1982年。即使所有关于它的记忆片断会模糊,这个数字我们会记住。因为我们四个,都是和它同年生。
  那是年少无所事事暑假中有所不同的一个夏夜。有所不同就是不久我们就离开家乡各奔东西了。我们要去上大学,那个暑假整天沉浸在一个巨大的梦想与实现的兴奋与畅想中,日子便过得更加懒散而挥霍。我们四个都考上了比较满意的大学。微微和侃侃要去武汉,我将来北京,而小M,将南下上海。我们频繁聚会,畅谈、畅饮,无忧无虑。
  我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用一次性杯子分喝着那瓶令我们倍感新鲜的嘉士顿,那口感刺激着之前对红酒并无任何鉴别力的味蕾:这液体在夜色下那么剔透而美艳,入口却在毫不吝啬的圆润中夹带浓浓的果香。或许它真的是一款富有活力和青春感的酒,或许我们都还在期待醉去的年龄。酒劲很快就上来了,张扬得来不及等待。
  在微醺之时小M就提议:我们把这瓶酒喝完,然后我们来定一个七年的盟约。每个人把自己最想实现的愿望写在纸条上,塞入喝完了的空酒瓶中,封上瓶口。七年后我们还来这里,在家乡的江边,打碎酒瓶,取出这些话念出来,看多少已经实现。
  他的提议很快得到了我们的赞同。我和微微两个女孩忙着从书包里找纸。小M和侃侃两个男生则分享着快到瓶底的一点酒。借着月色在石头上伏案写作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看见侃侃为微微按着钥匙链上的小手电筒,一只手还帮她捋起掉下来的一绺发丝,俨然一对儿甜蜜的小恋人。我和小M因为抢一支笔追跑打闹,他笑着的面庞那么青春和纯真。
  那天晚上还有些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和小M踩着鹅卵石一点点远离江边。他送走路有点晃的我回家。我回头,看见月色下微微的头枕在侃侃肩上,像一个美好的剪影。那个被塞入四人愿望的空酒瓶躺在一旁,像一个洞悉一切的旁观者。
  
  瓶中七年的守望
  
  承载着愿望的嘉士顿重新藏入微微家里的柜中,由她来保管,等待七年后开启。
  最难琢磨的,便是流年。七年中我们四人仍然保持密切联系,仍然在大学开始的几年每年回来聚会,唱歌,或者去江边玩。我们自以为一切如年少并未更改,却看不到时光暗处的侵蚀。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微微和侃侃不会再同时出现在我们的聚会,再后来,小M不会再委婉地给我往北京写一封封的长信,告诉我他的一切。他不再是每年假期都回来了。四年后大学毕业,侃侃工作了,微微、小M和我都继续读研。
  2007年,北京为了奥运会而大张旗鼓,满城尽带宣传物;2007年,上海忙碌着国际车展,同时为2010年的“世博会”热身。2007年,武汉并无标志性大事,作为一个二级省会城市缓慢地为世界所重视。
  2007年,微微订婚,打算远嫁他乡。在武汉市政府的侃侃仕途一帆风顺。三月便毕业的小M与澳洲的一家公司签约了。七月才毕业的我忙着在京求职。2007年“五一”,我们四个恰好都在家乡,决定趁着这个“七年之痒”实现七年前的诺言。
  我作为联系人、定聚会日子而忙碌,为了实现这个承诺而相继联系微微、侃侃和小M。
  微微一口答应了当天一定来。但是却在前一天突然反悔说不去了。那瓶酒交给我打开。她说不方便参加,任我百般的说服也无济于事。
  侃侃似乎有点忘记了我们的七年盟约。打电话都占线。终于联系上了。他的语气很和气却冷淡。他说:我来。
  只有小M保持着和我一样的热情张罗这件事。
  那个夜晚结果只剩了我们仨。当嘉士顿的酒瓶砸碎在江边岩石上的时候我突然有点紧张。七年前的愿望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和我们遥遥相望。我想知道那四个孩子还是不是如今的四个成人。
  我代替微微念她的纸条:希望我和我可爱的侃侃永远在一起。下辈子都在一起。不分开。他是我永远的初恋。
  微微的笔迹很可爱。句子的结尾,还画了连在一起的两颗心。
  听到这句话的侃侃表情瞬间掩饰不住黯淡。点了一支烟,却忘记了去抽。
  小M展开自己七年前的愿望:做一个像《英雄无悔》中濮存昕一样的真正的男子汉。将来大学直接留校当教授。希望我和刚才抢手中这支笔的女孩能有故事。
  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脸上泛出一种久违的羞涩的笑容。那笑容就像多年前那个纯真的少年。而现在这个少年已成长。
  侃侃面无表情地念着他的纸条:绝不放弃成为设计师的理想,绝不放弃微微。
  他读完后自嘲的笑了一下,从我手中拿过微微的“愿望”,放在一起,我们还来不及阻挡,两张皱巴巴的纸条便被烟头点燃,化为灰烬。
  最后是我的理想:一直要快乐。希望我的朋友和家人一直都好。有一天我还要回到亲爱的南方。
  我读完,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感觉到巨大的虚空。
  那天我们的散场很仓促。侃侃坚持独自去喝酒,我们知道至今他对微微仍难以舍弃便不相劝。小M仍然负责送我回家,这已经成为多年的习惯,在他犹豫要不要送我走进院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的表情告诉我那是他女友从上海打来的电话。
  其实,那天微微也来到了江边,可是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后来她在自己的部落格里这样写道:神指着天下万国对我说:“臣服于我,这一切都是你的!”可是我拒绝了神,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她不止拒绝了神,还拒绝了初衷和回忆,因为担心那些过去会打扰当下的幸福。
  
  流逝•挥发•消散
  
  只有流年记得,那瓶1982年的”GASTONRENA”的味道,散发着不顾一切的激情和最初青涩的青春,那一定是一种年轻气盛的红酒,充满了愿望、希冀和幻想。风驰电掣的是时间,我们还有什么剩下?最初的爱和梦,翩翩的羽翼又折断了几许?那瓶命名为青春的酒,又挥发了几分,沉淀了新的什么?
  2007年5月25日,小M和我像两个疯子,在五道口各夜店寻找一瓶叫”GASTONRENA”的法国红酒,从名目繁多的韩国酒吧到“lush”到“propaganda”,我们终于找到了,当坐下来啜饮第一口时,却再也找不到七年前的味觉了。我们开始怀疑,是那时候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酿造此瓶红酒的葡萄根本不似彼瓶了呢?
  那一刻,我们无比想要重新找回七年前的那瓶“GASTONRENA”,因为只有那样,才有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解答。可是一丝线索、一点残余都没有剩下。江边岩石上的酒瓶碎片肯定已经消失无踪了。就像青春,留下来的只是标签,如浮云,如纸片。我们依然快乐,但仿佛暴露于风吹日晒下的红酒,有些东西已经不知不觉间无可挽回地蜕变和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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