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森林
2012-06-19 16:46 来源 : 好心情原创文学网 作者 : 心灵散步者
年轻时,我是一个孤独而浪漫的行者。
八七年,大学毕业时正赶上下海的浪潮,二十二岁的我上班不久带着自己的梦想离开单位随浪而去。两年之后,小名叫小鱼儿的我,真的成了被生活的海浪无情抛弃于现实沙滩上的一条搁浅的小鱼,失败像六月的骄阳慢慢地蒸发着生的勇气,死亡像我阳光下地上的影子,一点一点的钻进我的身体里,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自杀的念头,消沉到了极点,绝望、疲惫而无助。那个没有宗教、不信鬼神的年代,不知自己从那看到过“六大佛教寺院”的名字,这六个字便如石刻一般在心里挥之不去。我想好了,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一个人去看看六大佛教寺院(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藏传佛家格鲁派的六大寺院,不包括有名的布达拉宫——这个离天堂最近的寺院。)默默地听听木鱼的禅声,静静地一圈又一圈转动向往中的转经轮,真切地触摸轮回。然后,跳进黄河一了百了。对神灵来说我把生命还给他了,对父母而言外边依然还有一个漂泊的儿子,虽然不孝但总还有一分念想。
就这样,我怀着一颗黯然的心踏上了人生最后的旅程。从宁夏的中宁出发,向着最近的寺院——甘肃夏河县的拉卜楞寺走去。为了排遣旅途的寂寞,行囊里除了日常洗簌用品和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本卢梭的《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别无其它。
对于文字我是很挑剔的,当时除了喜欢看《诗刊》、《星星》、《收获》等大型权威杂志外,很少在书摊买书。感觉书摊上花里胡哨的杂志,就像街上流行的喇叭裤、高跟鞋、花衬衣、长头发一样,虽然前卫、时尚,却显得肤浅、俗媚,是喜欢顾城、舒婷、北岛诗歌的我所不能接受的。有一天,当我无意识蹲在书报摊上翻阅杂志,并卖了几本纯文学杂志时,我才发现孤独很会改变人,包括人的语言、行为到思想无所不及,热别是孤独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效果更佳,对此,我无奈的笑了。当时卖的几本杂志里就有现在的《读者》。在旅馆看着看着我就被《读者》清新的文字所吸引:那一行行舒缓、从容、安详、淡定的文字,像水一样缓缓地流进心里。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思想,宛如农村老者熬得酽茶一般:浓烈、提神,后味绵长,入心入肺,很滋养人。文章篇幅虽然都不太长,却尽显精致隽永,好似心灵深处开采出来的矿石一般,经过理性的提炼,细致的加工,读起有一种听着寺庙风中塔铃发出的自然、恬淡、深邃的声响,文字也如塔铃仿佛悟透了高僧每天吟诵的经文,有着开启心智的禅智和灵气,有着普渡众生的法力。
古语道:“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读者》这无数人用灵魂打磨的一块块心的镜子,它让我从不同的视角看到人生不幸的同时,也看到了生活的美好,同时也看到自己的不足。这些真实的人物,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叙述着在逆境奋斗、挣扎的人性里的隐忍、善良、执着、积极、不屈和高贵,使迷茫、彷徨、绝望中的我看清了自己的脆弱、卑微和自私,也看到了心灵深处隐藏的恶念、恶行。“百善孝为先”,一个想着去死的人,不就是对父母做着天下最大的恶行吗?那一篇篇言近意远、质朴的文章,文字里弥漫着草原的辽阔和不息不灭的生机,不但把我貌似成熟和决绝的坚强化解得无影无踪,还带给我一个天高云淡的世界。一个人的心胸里有了这样一个世界,还有什么不能忍受和包容的呢?我没有,但我在行走和读书中开始为之努力,转变着自己,由阴向晴。
阴霾里出现了光的利剑,天空晴朗只是迟早的事。
好多文章我是噙着泪水读完的。绝望在消融,麻木在复苏,希望在一个个故事的感动中加速生长,激情如浪起起伏伏,有了从头再来的生活信心和拼搏的欲望。一个人一路这样边读书,边阅山水、森林,览寺庙。走过兰州,走过临夏回族自治州,走过合作县到达夏河县,一路向前。在夏河,我看到了向往已久的拉卜楞寺,初次零距离的接触藏传佛教,看到金碧辉煌的寺庙、磕着长头的虔诚信徒以及真正的森林。一个全新的世界以它震撼的力度撞击着我的心灵,心情澎湃!激动不已,浮想联翩。庙宇的庄严,信徒的执着,森林的浩瀚,它们丰富的内涵像海洋一样浸泡着我。静海深流——我感到这是自然和精神的语言——也是万物对人的语言,眼睛看不到,心却能灵敏的感应到的另一种语言——一种灵魂与灵魂沟通的语言。而这语言需要一个有着丰富经历的灵魂,用它智慧的思想才能破解。我不行,但我能感到自己在不断接近。
我绝望和虚脱的心灵在行进中得道了内外兼治:文字以外敷的形式,主治身心的寂寥,加速内伤恢复;天地精华用内服的方式增补精神缺少之元素,修补灵魂之缺陷。我的心和现实的天空逐渐同步,世界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往后的时日,除了到处游览,我对《读者》的喜爱与日俱增,对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作者有了依赖。每到一处便是寻《读者》,或找与《读者》里喜欢的作者相关的文字,变成了很自然的行为。
在从拉卜楞寺到青海循化县的途中,当时不懂什么是高原缺氧反应,翻越大山时,感到自己嗓子眼突然变细了——空气稀少不够呼吸,头疼欲裂。到循化,感冒发烧42度,便决定做短暂休息。循化撒拉族自治县,是一个神秘而吸引人的谜一样的地方:山石泼彩,犹如油画一般色彩堆积浓烈,更突出了山的大气、明朗和厚重。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处处弥漫着祥和与宁静,并得到它的滋润。这里不仅适合植物生长,更适合人的养心。那是自然天成的一座更壮观、更辉煌的天然寺院,让尘世中所有的心灵都能在无限中感悟到有限的一座寺院,让你像身处大海就知道温柔的力量的地方,让你像身处大地就知道空气的存在一样的地方。万物在行不言之教,行不教之治。让生美好、让死圆寂的地方,一个让人不由自己想起老子《道德经》的地方。我在循化呆了整整四天,日出我出,日落我归,享受着大自然地抚慰不忍离去。除了这些,热情善良,纯朴好客的撒拉族人,给我影响很深的还有“男人苗条,女人丰满。”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这样?有机会真想再去看看那片神奇的土地。
随着知识增长,后来才知道循化被人们誉为“高原上的江南”或“高原的西双版纳”。——我说怪不得那么美!真是天不弃我。
恋恋不舍地离开循环,再次踏上旅程经过化隆、到了塔尔寺的所在地平安县城,距离西宁仅有四十公里。这时,先前的决定被自然的魅力所悄悄修改,这时的我,已是一个与阳光一起行走的行者。
平安的水温在七十度时就开始沸腾,肉根本煮不烂,嚼不动,饭也是半生半熟。当时牦牛肉一斤七、八毛钱——这是吃完后秤过骨头并减去骨头重量净肉的价格。每个摊点都有许多把吃肉的藏刀,让人们无偿使用。由饮食就能看出青藏高原人的顽强和彪悍,率真和粗狂。感冒未愈,食欲不振,每天在街上满足眼瘾之后,回来买些西红柿拌点白糖一边就着饼子填充肚子,一边读着《读者》强化着重新树立的希望和自信。心情好,入口皆美味。何况那时解决温饱,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休闲养生书籍,人不看都不行,广告自有办法把它塞进人的耳朵和眼睛。那段时间,我又卖了没有看过的《读者》二十多本,除了出行赏景,不论是在旅途、还是在旅馆,都反复的读着,不断的思考校正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读者》里那些佳作的主人公和大自然里的寺庙和树木山水一样——那些作者用文字的形式把自己——包括自己的思想融为一体,像自然的巧手把一朵花、一棵草、一棵树、或者一条溪流、一躲云彩——像影子一样写在大地上,给人无尽的遐思和启发。我为自己发现天人合一的玄机兴奋、激动,如痴如醉,甚至有点自我欣赏。其情景不亚于一个将死之人突然间得到了一个救命秘方,倾尽全力去寻找这药方里的每一味药材一般,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我想到了道家的阴阳鱼,如果阴阳鱼是我的心,这时,象征绝望、沉重的黑暗正在缩小,而那清明、通透的体现生机的白色正像海水一样缓缓涨起扩大。这是我生命的一次进化,也是我的灵魂一次质的升华。
虽然一个人天赋像胃一样有大小,可一旦发现了死的心结有了解开的头绪,便和一团毛线一样死结就成了活结,活结就能把那些纠结捋顺、盘起,重新织出美丽的图案。此时的我便如此,思路清晰变得有条不紊。
当时正是秋末入冬,青海已是很冷,我却像冬末的大地,地心深处有了春天涌动的温热,身上显露出春天的气息。
也多亏年轻,一切变化都来的很突然,也很自然,就像不经意间长出胡须和喉结一样。出走时本不打算再给家里打电话的,从塔尔寺转出来,突然一改初衷不由自主给家里拨通了电话,想给家里人告知自己的行踪,其实潜意识里想表达:“我没事。”电话是二姐接的,还没等我说话,就好像知道是我,急急地道:“你干啥呢?找不见你!快回来,你们单位在《宁夏日报》登通告让你回去上班呢。”第二天我便取消了向格尔木进发,寻找剩下的甘丹寺、哲蚌寺、扎什伦布寺、色拉寺计划,买了回家的车票,踏上了归程。
每每想起那次特殊的旅程,没看全我国的六大佛教寺院不免心存遗憾,但一想结识了一位终身相依为伴的好友《读者》,那无数像森林里的大树一样的作者,在我绝望的时候给我慰籍,给我启示,使我迷途知返,觉悟,那一点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人生没有比良师益友更加宝贵的财富。二十多年来,我便毫不吝啬的把《读者》里的一篇篇美文推荐给了身边的亲朋好友,一起分享它森林般丰富的内涵和美丽的极致,那些作家也成了我与请朋好友时时沟通的桥梁。可惜的是九八年搬家时候,不知怎么把装着相册和《读者》的纸箱丢了,不但自己过去的身影丢失了了,也没了自己这段特殊经历的见证。之后,虽卖了合订本,但心中总不是个滋味,有些难受。
如果说一本宗教书籍可以左右人的一生,那么《读者》里那些我没有见过面的朋友不但挽救了我,还像森林一样给我的生命提供着他们的生生不息天然养分,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像没有施过化肥、喷过农药的一棵小草,健康而本真的活着,孤独而不寂寞。
现在我像一只蜜蜂在《读者》这片森林里尽情地采着人性里至真、至善、至美的花粉,在不断的旅行中用大自然的一山一水酝酿着生活里最醇厚的美味,洒脱而知足。
一个有伤疤的人,一定知道疼痛的滋味,一个得到救治的人,必定有着一颗感恩的心。为此,我感谢自然对我的启迪,感谢那些用心作文的人——感谢他们给了我一片充满生机的精神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