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三鞭者誰?
日本的葡萄酒研究專家神杉雅一寫過一本《葡萄酒知識手冊》,由日本梧桐書院出版,
1999年5月臺北國際村文庫書店出了它的中文版。
關於香檳他這樣說:“香檳是指這個地方所生產的氣泡酒。”這個地方指的當然是
法國的香檳區。而緊接下來:“不管哪一個地方的葡萄酒,只要會產生氣泡,都可以稱為‘香檳’”。
──看了這段話你不以為那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年代麼?
以前一說開“香檳”大家會馬上放下心情,將指針調至輕鬆愉快的一刻,知道這會是享樂的時光。
當然開的酒可能產自西班牙、義大利、甚至澳洲,而且可能還不是葡萄釀制的,
但是只要有氣泡就足矣,重要的是從眾一起開心快樂的時光,重要的是那“嘭”的一聲響,
重要的是舉杯相碰的那一刻清脆回音。
現在誰要說開一支“香檳”喝,稍具葡萄酒知識的人們肯定立馬疑竇叢生,好象鯊魚聞到
受傷的魚的氣息圍上來虎視眈眈,唯一興奮的那人肯定是律師。“不管哪一個地方的葡萄酒,
只要會產生氣泡,都可以稱為‘香檳’。”現在誰要說出這話肯定會被人嘲笑,
因為有識之士們從法都知道了Le Champagne的所指,乃高貴、尊榮的法國香檳產區的出品,
只有法國這個叫做Champagne的地方出產的有氣葡萄酒才能夠稱作“Champagne”。
可是那話確實是有著“葡萄酒研究專家”頭銜的日本葡萄酒作家神杉雅一寫在其著作上的。
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人、很久以前的書,想來那應該是個美好的年代吧。
後來是因為“Champagne”這個地方的人發現這個本來已經約定俗成在世界各地都成為
“讓我們一起享受快樂一刻”的詞語原來是一塊值錢的招牌,可不能讓別人一起分享,
於是趕緊立法只准自己用了。西班牙就曾因將氣泡酒叫做Thampagne,
因為與法文Champagne發音相近而遭到法國政府的抗議。
中文翻譯的“香檳”二字倒也是音義頗佳呢,而最早的翻譯?
1985年嶽麓書社出版、鍾叔河先生主編的“走向世界叢書”,收有張德彝的《歐美環遊記》,
他是同治年間首批同文館學生,隨使團出使歐美,其“合眾國遊記”中記其所作《鷗蘭記》
寫的是在美國飲宴的經歷,文曰:“鷗蘭,譯言橡田也。其地景致清幽,倚山坡設酒肆,
為遊人休息之所。……小亭環以清溪,長案蔭於花架,大烹饗客,列坐于群芳供養之中。
於是酌三鞭,飲加非,手拈刀義,味兼膻臊,從俗也。”
“加非”者咖啡也(coffee),“三鞭”呢?可不是現在偶爾還會在香港電視臺深夜的
粵語殘片時段播放的煙臺張裕的經典廣告:“保氣力,壯膽色,表現好身手,飲至寶三鞭酒!”
“酌三鞭”,原來酌的是“香檳”。
不說不知道,在日文中Champagne根據讀音而套上漢字也寫作“三鞭酒”呢。
張裕廣告的另一版本:“多D歡樂,多D朋友,飲至寶三鞭酒!”竟更象專為香檳做的廣告了!
二.杯:誰的乳房?
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著名的小說《金閣寺》中有非常唯美的一幕,兩個少年在寺院中偶然
偷看到一名美麗的女子擠乳水給上戰場的丈夫送行:“瑩白的胸脯袒露出來了。我倒抽了一口氣。
女子公然用自己的手將一隻瑩白而豐滿的乳房托了起來。”
記憶裏我常常將這一場景和三島的恩師川端康成的小說《冬天的彩虹》混淆,
同樣是一名男子將上戰場,而請求女友把乳房當模型做成銀碗:“我想把這銀碗當做酒杯,
把我最後的生命喝幹。”
以乳房做杯最出名的傳說來自香檳,以前喝香檳流行使用的一款古典香檳杯,
最早可追溯到希臘神話,最原始的La Coupe是塑自特洛伊城的海倫(Helen of Troy)。
美國人類學家Briffault Robert在他的《母神》一書裏對希臘傳統進行考證之後指證說,
“人世間的第一隻酒杯,很可能就是模仿古希臘神話引發特洛伊戰爭的海倫的乳房製造出來的。”
在克里特文化圈內,乳房的裸露是一種適應祭典的聖事行為。女神和她的女祭司們展示她們
豐滿的乳房——那是生活的豐足性和生命的滋養者的象徵。在希臘人的心目中,
海倫是最美的美女,她的乳房自然也被認為是美的象徵,在製作陶器或玻璃的時候,
把美女海倫的乳房當成模仿的物件,就是合理的和可以理解的了。
當然,和很多事情一樣關於香檳杯形狀的來源也遠不只一個,海倫只是最出名的,
其後的傳言有說是拿破崙以他的愛人約瑟芬(Josephine Beauharnais)的乳房
來作為設計的靈感,有說是根據18世紀末法國瑪麗皇后(Marie Antoinette)
那對出名的胸部塑造而成的,也有說是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曾說過那句著名的話:
“香檳是讓女人喝下去變得漂亮的唯一一種酒”的龐巴度夫人(Marquise de Pompadour)
為了邀寵,誘惑對她的胸部著迷的法王,特地找來玻璃工匠以自己的乳房形狀製作而成酒杯。
人家姑妄言之,我們姑妄聽之,至少沒有中國人用繡花弓鞋當酒杯那麼惡俗和無聊。
酒和色原是不分家,捧著那樣的酒杯、喝著那樣的酒、想著這樣的傳說,
不必因為心中想入非非而說抱歉了。
只是西方傳統對美女乳房的讚美多以“蘋果般”譽之,豐滿卻不大,做出來的杯又寬又淺,
如今,這種杯子被用於雞尾酒或者盛裝冰激淩,而喝香檳則改用長笛狀或
鬱金香花朵般的高腳杯,杯身高長,杯口略窄,為的是欣賞那徐徐上升的細小而昂貴的氣泡,
亦方便用鼻捕捉那香檳的芬芳。
“百子被啟太以自己的乳房為模型製作銀碗的事,事後想來,好像是一場奇怪的夢,
百子有些難以置信。但是,現在百子又想,只有男女兩個人在一起,什麼事情都會做得出來,
這是無法料到的。”說的真對啊,男女兩個人在一起什麼無法料到的事情都會做得出來。
“做以乳房為模型的銀碗,也許是一種幼稚的感傷。”也許。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特意開了一支香檳,噢、不對,正確的說是一支義大利的氣泡酒。
而每次一喝香檳或者氣泡酒,我總是想著這樣的一句話:“我一閉上眼睛,就聞到風的味道。”
無論聽覺、嗅覺,或是味覺、觸覺,看著杯中的香檳酒確實給我風的味道一般的感覺。
同樣這句話來自日本村上春樹的小說《萊辛頓的幽靈.盲柳,與睡覺的女人》。
何家幹兄曾訝異:“你、竟然也看村上的小說?”我的回答那時節或許帶點無奈:
“是呀,我也看村上的小說噢。”
和川端、三島一樣,村上的小說中也有大量的乳房出現,香檳卻不多,
村上小說中的主角喜歡自己做料理,如《舞吧舞吧舞吧》:“我先做了一道長蔥伴梅子,
灑上柴魚片;又用涼醋拌海帶鮮蝦;再以芥末細磨白蘿蔔給魚丸添辣味;然後用橄欖油、蒜和
少許的辣味香腸炒切絲的馬鈴薯。最後將小黃瓜切片,做了一道即時泡菜。
還有昨天剩下的煮羊硒菜和豆腐。調味料則用了大量的生薑。於是我們一面喝著黑啤酒,
一面吃著我做的小菜。啤酒沒了,就喝香檳……”
香檳的地位竟在啤酒之下了。
倒也不奇怪,在小說中村上更喜歡的是啤酒和威士忌,葡萄酒確在其次呢。
“我心窩附近感覺到她的乳房卻忍不住好想喝啤酒而已。”
我也想了。
--百嘗
--兄弟們:功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