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和香椿
2011-05-28 11:04 来源 : 好心情原创文学网 作者 : 容柒柒
读汪曾祺的《葡萄月令》,才晓得葡萄在这个时令要喝很多水。这个春天还没有见到一滴雨,我一改平时的懒散,每日都提着一个小水桶楼上楼下地跑,就怕吃不到秋天才吃的葡萄。
据书上说,葡萄出芽了,要打枝抹芽,还要几遍药,这些就记了个大概。若要在这里说出来,还是要去翻书。让我真的去做,估计也做不好,老家的那几株月季都让我拿把剪刀咔嚓咔嚓胡乱修剪,惨不忍睹。何况是葡萄。这葡萄长了有十几年了,每家一个方块的地盘,搭着架子那摆着呢。临近夏天,叶子扑啦啦舒展开,盖住整个架子,有小的葡萄粒藏在叶子底下偷笑。好与不好,站在阳台一览无余。
楼下范阿姨敲门来说,昨天她们统一给葡萄打了药,这事以前都是整个楼上统一买统一打,每户出点钱就行。问我要不要也统一,等到打枝抹芽的时候会喊上我去学。我笑着赶紧应下,收钱告我一声。去年刚进冬天,范阿姨就喊我下楼去把整块葡萄给修剪一番,说是学,其实我就站在葡萄架下做做样子,范阿姨站在椅子上替我剪。一边做,一边和我说一些注意事项,她的话我也就能听懂一多半,说的什么没十分听明白。我还是笑嘻嘻的答应了,还狗腿的把剪下的葡萄枝捡起来放好,留给阿姨回家烧火。当然,为了感谢范阿姨,腊月快过年的时候,打发我家大少给她送去了一箱鱼。这感谢是真的,给自己留一点私心也是真的,这不,打药的事我就免了嘛。所以说,邻里关系一定要搞好。虽然,我每年只是初一那天去给她们拜年,正式见一次面,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我家是两株葡萄,枝干遒劲,颇有一些风骨。来来回回跑了四趟,算是浇了一遍。我也累得趴到阳台的躺椅上装死。窗外的天发灰,忽然,另一株芽子勾住了我的眼球。赶紧爬起来看。原来是两棵香椿树,发了嫩嫩的芽,不是绿色,是说不出来的一种颜色,不像丹红,不像酱紫,应该是两者混合而成的一种颜色吧,有些厚重的质感。不像别的花儿,花瓣叶子都是薄得透明。这时候若是再有一两只燕子在,春天就圆满了吧。可惜,水泥的楼房再也见不到一个燕窝。老家的屋檐下那两个几十年的燕窝还在吧,燕子应该回来了。
打开窗,我尽力探出身子,想要嗅它的香气,却无功而返。怅怅的坐回躺椅,拿起一本书想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最早记得香椿应该年龄很小,那时候爷爷还活着,他去世的时候我也刚刚十岁。海边的春天是很温暖的,大清早爷爷就会把小院子洒上水清扫一遍,然后拿出小桌子支在窗下,坐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等着开饭。那会儿刚从姥姥家回来的我,是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的,奶奶对我一直冷言冷语,明显的不待见,我还是喜欢跑去奶奶家,偎在爷爷怀里扯他的胡子。太阳出来,照在小院里,奶奶会依次端出杂面汤,饼子,咸菜,当然还会有一碗熥好的打了鸭蛋的香椿菜。碗是老粗瓷碗。嫩的芽和蛋黄松松地扣在碗里,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闻到它,所有的食欲都会统统跑出来。奶奶会在爷爷严厉的示意下,不情愿的给我盛上一碗杂面汤,爷爷就会笑眯眯的拿筷子夹一口香椿放进我的碗里。我也会照葫芦画瓢给爷爷也夹上一筷子。然后两个人笑呵呵的一起呼噜呼噜喝着汤面。
那时,会有海风从海里吹来,带着潮湿的腥气。会有燕子飞着进进出出,衔来虫子喂养小燕。这样的快乐是不多的,渐渐的,我知道奶奶因为我是女孩子而不喜欢我的,也就去得少了,和爷爷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等到那年的上午,我就永远失去那个由着我扯他胡子,喜欢带着我在海滩上放鸭子的爷爷了。
将近三十年的时光,我真的模糊了爷爷的样子,留在记忆的就只剩下再也吃不到的也无法模仿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