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美酒

2010-05-04 11:29 来源 : 榕树下 作者 : 唐兴玲

  美酒在我掌中的水晶杯里,我就在水晶世界的掌上;美酒酒在我的梦中,我就在美酒水晶世界的梦里;微雨的子夜,回忆厚了,遗忘更薄了。生命恒有繁华落尽的感觉,握着醇香满盈的水晶杯,就像握着大片大片澄明的月光,就像握着细细瘦瘦羞怯的女子,渐渐愿意把所有的悲沉、蒙昧、大痛都化约到这种素朴而乐观的醇酒里,便认为这种酒是生命某种终极的境界。

  其实美酒是古典文化和醇美情操在人类血液里奔流的声音。常常想起年幼时母亲为父亲在雪封柴扉时准备的“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的境界。母亲在飘雪中到白沙井打来井水,烧开后放在一个铜质的小盆中,再将自制的米酒放进去温热。于是父亲的沉静澹泊,母亲的温婉可人,在这一过程中都浸淫着中国古典文化的韵味。如今我手中执的是水晶的方杯,杯中盅满的是醇香的平平仄仄平的绝句般的美酒的灵魂。这样的酒只适合在夜里坦露心怀,像大寂寞过的人,有种拈花而笑的纯美,可以弥补梦土与现实之间的断崖。不知道我送给父母亲的那一对美酒,是不是也能体味到父母亲当年的相亲相爱;不知道如今美酒是不是仍在体味父母亲的相濡以沫。

  我是一个夜里恒醒的人。用饱蘸浓墨的毛笔作清清淡淡的画,或者是抱着键盘敲缠绵悱恻的长短句,我的夜里不可能只有书香和墨香,必定还要有酒香,美酒的酒香。只有那从玉妃溪里走出的月亮,才能吮吸干净我所有的伤,才能保持我天生的纯朴、温柔和善良。

  有时也饮着一个他的生命里的山盟与水誓,对饮是狂放多于哀愁的情感洗濯和交流,哪怕方杯里盛的都是以飘零为归宿的形骸。在酒香氤氲里,我忍不住思忖,什么样的人,才能与美酒换色,什么样的情,才能百炼钢化成绕指柔。这时的美酒,是知心的纤纤素手,握着澡雪的执著与无悔。

  三五知交的小聚,美酒可以拍打心底沉淀的情绪。朋友都是类似古时“上山伐木,下山沽酒”的劳动人民,个个都好“两袖清风,一袋新酒”。美酒的冷滑之舌,进入我们的惊世骇俗之喉,连星子们都忍不住要夜读我们铿锵的足音。美酒的一种类似火的精神,让我们的钟爱、相思、拼搏、沉沦都**裸地行走。温柔若能带点狂傲,就绝对有一种美酒的气质。

  常常梦想在花事荼靡的人生街市,能够有一片安安静静的空白,以沉淀某些若有所悟的遐想。闲居北京时,友人带我至东郊一家酒廊渡周末,当我对酒保说来一杯美酒时,那酒保说,你浑身有种美酒的气质,那种缓缓释放的韵致,和墙上莫奈的睡莲花一样安静和随意,像一段没有褶皱的感情,纯美着。让我的心情好久都还在暗自美着。音乐缓缓响起。是纯粹的音乐,是一些用古筝和古琴演奏的现代流行歌曲,熟悉的时尚感觉中透着飘然而至的典雅澄净,给人一种“何处惹尘埃”的了悟。“悲哀过后,请还给我纯洁。”不知从哪里悠悠飘过这样一句话,让人的心灵猛然一悚。一切都是那样温馨又伤感,小小的射灯,像我们不切实际的勇气,只在暗夜里疯狂滋长。

  如今我坐在萨克斯管里,无官可罢,无菊可采;也无人举杯,举杯也无言。只是习惯性地为日落而放歌,为日出而抚琴。窗外依然红粉起涟漪、红尘卷醉波。那个夏夜在北京酒廊的灯火下的一抹清笑,让我仍以隔世的心跳营造一种孤绝的风格。忽然想起我送给老师一盒水晶瓶的美酒时老师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值得感动的人,是那种明明知道无法烘暖天空,还以身代薪的人。”于是我又聆听到血液里一种久违的奔流的声音,并感受到一股纯净的生命力,正在我的心里如汩汩流泉,就像说要让睡莲醒着开花。我又找到了那种生活和生命的强烈热情。

  第一次喝美酒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一个诗友在那个夏天的半夜打来电话,说在桔子洲尾等我们。当我们长沙的一群诗人赶到的时候,那位友人正在高声对着暗光波涌的湘江吟咏唐代诗人元稹的《放言》:“近来逢酒便高歌,醉舞诗狂渐欲魔。五斗解醒犹很少,十分飞盏未嫌多。”他是我们这一群与世俗幸福生活绝缘、危险而尖锐的魂灵中的一员猛将。那时我们还看不到像今天这样有太多的人由于缺少信仰和爱情而铤而走险,成了时代的先锋;那时我们都是为了纯净的理想可以燃烧成为灰烬的人。当他拿出一瓶美酒说着这可是好酒时,我们便建议到一个酒馆就着那瓶好酒吃口味虾。于是,一群狂人饮酒聊诗,直到天明。而天明之后,我竟然毫无问题地坚持去上了班。从那以后,我就对美酒情有独钟。而且,只要我手里握紧的方杯中装的是美酒,我就想到我的青春岁月,我曾经那样执著过、那样无怨无悔过。那毫不设防的戏谑、无拘无束的谈笑,连同青春与诗意相聚的美丽夜晚全都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让我时时感到那甘冽的酒香从没有散去过。

  美酒情结就像一部私房书,像我,像一个落拓书生,像一个剪烛煮茗、饮露食花的女子,像天空与大海之间广搏的清新之爱。于是,能让我忘记时间同时也忘却内心里的阴霾的,也就是美酒了;于是,能让我的生活出现清风朗月、暗香浮动的镜像的,也就是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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