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开的时间
2010-12-09 16:45 来源 : 好心情原创文学网 作者 : 西拉木伦
去香港赴一场约会,一场潜意念里否定,却无法回头的约会。
他说,难得一见,让我再作一次他镜头下的fashionmodel。
他在旺角D.I.Fcafé西餐厅里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冷山”的音律从餐厅的角落徐徐的漫浸过来,蜜色的莲叶灯光悠然地荡漾在脸上,迎面黛绿色的玻璃墙,虚幻地映出一张古铜色貌似年轻的脸,正虚荣地嘴角上扬。
他的邀约让我心里很受用。
我本能的“谦虚”,说,老了,不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阳光少年!
他把头转向了一堵没有风景的墙,我蓦地看见几根白发借着橙黄的光晕闪着金属的光泽。他像自语:肯定没十五年前年轻,否则成怪物了!可依然有青春活力依旧上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是啊,他什么时候骗过我呢!
那个冬天,在长春一家电台主持完军地大学生“同唱一首歌”现场直播文艺晚会,在后台休息的时候,他扛着一个“大炮”找到我。直截了当的说,你很上镜,能不能给你拍几张照片,给杂志和画册刊用?
我张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一时恍然,为那突如其来的际遇。
他以为我会拒绝,就似乎很随意地说,军校生也可以拍,你不说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再说,这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噢!
我精准的记得他说话时隐藏的优越感,与我惊诧般的欣喜若狂。
那年,我时值弱冠,他己过而立。
我像地下党一样,成了他镜头里为数极少的男模,从地质广场的台阶到净月坛的水岸,从怀旧的老式电车到电视台的摄影棚,留下了我细碎而清朗的影子,一张张唯我自怜的刊物影像,成就了我水晶般珍贵且通透的青春时光。
相逢是首老歌,易让光阴,变成零的距离,话题在过去不停兜圈,忘却了窗前飞过的望帝杜娟,从前一定没有来过。
我真的相信了他的话——依然有青春活力依旧上镜!
玻璃墙上飘渺的影子好像也在朝我点头,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心底涌上清浅的欢呼——真好,青春可以停驻,少年可以重来!
在十月的某一天,奔赴一场乱花渐欲的约会。
三十八层的摄影工作室,外面是个月半的阳台,展眼望过去,是一片清莹明目的浅海,蓝宝石般映射出醉人的波光。
我指向远方,说,你看,你看那艘轮船,怎么好像一直不动,只听得见笛鸣。
他说,不动吗?哪里是不动,只是我们不在意,其实已走出好远了!
他向助理授意,为我拿来几件时装试穿。定装。助理为我选择了一套款式随意形式不羁的黑白相间的衣服。眼光落在衣服上,便倏地生出似曾相识的恍然,它暗合了某个年代里我的气质与形象!
我很自信的穿上那套衣服,热切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浓稠的期待与渴望。
他托着下额,歪着头,看了我有一分钟的时间。
秒针怎么走得那么慢呢?六十秒,将要把我眼里的热切凝固。
他终于举起手中的定焦相机,在摄影灯生硬炽热的光圈里,让我依照他的想法做出动作和营造表情。
我以为相机的咔嚓声会一直响下去。可仅仅是昙花一现的时间,他便停了下来。
他转身对助理说,还是再找几件衣服吧,要那些有质感,干练粗犷的服装,深色系的,要突出他的成熟和野性。
他转过头对我笑了笑,有些牵强。
那歉疚的一笑,让我开始觉察逃避真实的痛疼。
相机的咔嚓声再度响起,我不由自主的神游四方,想着这次拍照会不会让他满意,时隔多年,成像后的自己会是那番模样?
可是,只一会儿功夫,仅是一会儿功夫,我的魂魄还未落地,他又放下相机,说让我停下来休息。
他对化妆师说,再给他补补妆,注意眼周,然后给两颊再打些暗影。
我顿时明了,需要弱化眼袋,渐失轮廓的脸型在高端的相机镜头里清晰可辩,光阴看不见,却无处可藏。
他朝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其实也不错,出来后再修片,也OK。
于我,那刻,是彻底的安尉。
瞬间,心不再疼痛,是雾起般拥堵的茫然。
曾经给杂志拍照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艳羡般的对我说,年轻真好,怎么穿都是风格,怎么拍脸上都是朝气!
为什么,在那个流光的旺角,精雅的小室,怎么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他的话呢——依然青春依旧上镜!
是迷离的灯光改变了视觉神经的判断,还是氤氲的夜色淹没了岁月的真相?还是,还是心底那份畏惧老去的情结让我自欺欺人的相信,青春还未走远?
怎么能忽略呢?他从长春到香港,我从长春到北京再到南国,中间盈满了十五年的光阴,光阴里溢满了云诡波谲的沧桑。
那水畔的礁石,多么坚硬倔强的脸,也无法拒绝海水的镌刻,远观浑然一体,走近,必触目风沙的留痕。人怎么能例外?
是啊,我无法例外!
那么,起初就坦然地接受流年的定义与变迁,是不是就能安心享受这一场记录岁月的盛筵?
墙外,是年年绚烂的紫荆,看起来是千年不变的紫韵成海,可我知道,那早己不是当初的那一片花海潮!
可那满地的残红,却曾骄傲的来过,这便足够!
佛曰:“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多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