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人生

2010-01-29 11:10 来源 : 榕树下 作者 : 风起寒潭

  水的形态,火的灵魂,亦水亦火,完美的结合。这便是酒,天地间之尤物,虽也进入肚腹,却不能充饥,不能解渴,只作用于人的心神: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孰视不睹山岳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视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浮萍。所谓“至人”之境,莫过于此罢。

  关于酒的起源,晋代江统《酒诰》中有云:“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又云杜康。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这便是谷物自然发酵酿酒学说。至于酿酒,又有“六必”之说:“仲冬之月,乃命大酋,秫稻必齐,曲蘖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兼用六物,大酋监之,无有差忒。”如此,方成不朽佳酿。从古至今,上至宫廷天子赐宴,下至市井老翁对酎,觥筹交错之间,不仅享受了酒的醇美,也成就了卷帙浩繁的千年古国。

  酒,史之明鉴。商纣以酒为池,悬肉为林,纵欲无度,终致亡国;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箪醪劳师,得民心,振士气,三千越甲终吞吴;鲁酒薄而邯郸围,鸿门宴上杀机藏;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张飞醉服严颜,关羽温酒斩华雄……兴也有酒,亡也有酒,确可谓经盛衰而无废,历百代而作珍。酒,可章文德于庙堂,协武义于三军,致子弟之孝养,纠骨肉之睦亲,成朋友之欢好,赞交往之主宾;亦可迁威怒于路人,加暴害于士友,起众患于须臾,结百疴以膏盲——奢靡淫恶,繁荣昌盛,庄严肃穆,衰败没落,尽在这壶中日月!

  醉后吐出胸中墨,朗朗乾坤,浩翰诗史,亦飘散着冽冽酒香。从先秦的“宜言饮酒,与子皆老”、“人之齐圣,饮酒温克”到两汉的“愿子留斟酎,叙此平生亲”、“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从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鲍照“失意杯酒间,白刃起相仇”,到李白“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王翰“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王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罗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从范仲淹“谁会山公意,登高醉始回”,晏殊“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酒中”,欧阳修“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到戚继光“朔风虏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张昱“英雄有恨余湖水,天地忘怀入酒杯”,张简“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二十史,是诗史,亦是酒史,让人沉醉其中,不知何处是归程。

  酒入书画,则有醉笔染丹青,笔走惊龙蛇之效。画圣吴道子,有“吴带当风”之美誉,传言其“每欲挥毫,必须酣饮”;梅花道人吴镇,善画山水、竹石,作画多在酒后挥洒,有“醉后挥毫写山色,岚军之气淡无痕”之说;徐渭醉后作画,小涂大抹,潇洒高古,狂傲澎湃;扬州八怪之一黄慎的上乘之作,亦多是酒酣耳热之际,信笔挥洒而成,意足而神完,笔不到而意到。书圣王羲之,醉时挥毫而作《兰亭序》,“遒媚劲健,绝代所无”;醉僧怀素酒醉泼墨,方留其神鬼皆惊的《自叙帖》;草圣张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于是有其“挥毫落纸如云烟”的《古诗四帖》……此等酒醉而成的传世之作,可谓俯拾皆是。

  酒入舞蹈,则酒酣情浓舞翩跹;酒入曲艺,则曲韵沁芳;酒入影视,则蓬荜生辉……琼浆玉液,开怀畅饮,于不经意处,化平淡为奇崛,有如神助,经纬天成。堂堂中华五千年,至情、至谊、至善、至恶、至美、至丑……尽在这杯盏之中。

  大醉三千日,微酣又十年。聊持一樽酒,笑看古今事。如此酒境,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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