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之酒

2009-08-20 14:06 来源 : 红袖网 作者 : 子葳

  家乡和故乡是同一个概念,似乎没人有人对此表示怀疑。
  
  在人世间存在了将近三十年,离开家乡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年。因为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都生活在家乡的土地上,所品尝到的思念乡土的惆怅,如淡酒一样薄薄的。
  
  可是双脚虽然伫在家乡的泥土上,却没有停止过构想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故乡。
  
  家乡的土地,可以是贫瘠的耕地,也可以是广袤的原野,或者高耸的楼群,到处是高科技产生出来的轰鸣,甚至是荒凉的戈壁,岑寂的高原……不管是落后还是文明,家乡总还是家乡,我们只能是要它进步,却不能从根上改变它,就像一个人,可以采取好多办法让他健康强壮起来,却无法换掉他的骨架一样。家乡不论好坏,我们私人无法自己决定。可是,我的心目中的故乡,却一直被我自己完善着,就像不断修改润色着自己创作的篇章。
  
  故乡的本色,最理想的那种,是被青青的山水所填满的。河流是不可缺少的角色。每逢心事多了的时候,站在河边,看看跳跃着碎光的流水,世俗的杂尘就会被洗掉,渐渐的随着流水远去。对,故乡是清澈的,就像一捧凉爽的井水,不论在什么时候想起它,都有一饮而尽的渴望。脑海中,那一眼故乡的井,如同眼睛装饰了心目中的故乡。
  
  怀旧是老人们经常温习的功课。可以肯定,他们的心目中一定装着最理想的故乡。世事在他们的身上打下了太多的补丁。在一生靠近尾声时,常回想自己或许离开家乡外出谋生,或许老守田园。离家的或者在外边开辟一块天地,有了新的家乡,也许背负着沧桑归乡,看着改换了容颜的一切,怀念着心目中的故乡,将余生交给了出生的土地。老守田园的,辛勤地耕耘着这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心目中永远在怀念着嬉笑着的童年,因为在远去的童年,容易找到故乡的本色。
  
  数不清楚在想象和梦里,多少次回到了那个屋檐下总是挂着老玉米的山村。燕子的啁啾环绕在低矮的窗前。房前屋后的篱笆墙,每逢在雨后,就会冒出一竖竖的黑木耳。山坡上的山羊,悠闲地错牙磨着口中的青草。最多的,就是浓郁的青色,因为到处都是树,远远地望去,好像人的毛发那样茂密。还有那眼永远都不枯竭的井,现在应该还是满的……就躺在摆在家乡的床上,痴痴地怀念着这个故乡,并假想着贪婪啜饮那口井的水,倚着篱笆,看太阳耀眼地西下,并说西边的天给烧红了。等鸡进窝了,虫鸣起来了,要是晴天,抬头望着满天密密麻麻的星星,不是一颗一颗,而是一片一片,白而晶莹的光几乎要从天空中倾下来了,但最终还是如水滴一样淋漓地滴入眼里。要是在雨夜,雨水沿着屋的草顶,一段一段的粗丝一样垂下来,在墙根上打出微小的哒哒声,整个梦里似乎都在听雨。等过夜雨晴,走进雨后清晨,往往回看到对门的篱笆上,突然张开了许多紫色红色白色的喇叭。牵牛花早早地冲着雨笑了。掐下一朵,晶莹的雨露在喇叭壁上滚来滚去,像是调皮的眼珠打着转。被水珠滚过的地方,娇艳得几乎吹口气就会散掉。不忍心继续采摘,尽管知道,一出太阳,这个美丽就会蒸发,只剩下最后颓败掉的颜色,但它的永恒在于不断的出现。唯一不足的是,这个故乡里没有我想象出来的清澈的河流。
  
  我的少年生活里,有好多老人,他们的谈话里经常有他们的童年。经过他们的记忆的渲染,本来充满穷苦的故乡,在我的耳中通常是绚烂多姿了,于是我就以为他们的童年比我的好。至少他们手里的鸣虫比我的玩具多,至少他们品尝过的野果比我的糖果要新鲜,至少他们俘获在手里的麻雀比我们养的宠物要有趣的多……羡慕那些数都数不清的东西,包括无法想象出来的如何清新的乡下空气。
  
  成年后,总爱隔着多年的经历,去回想自己的童年,突然发现,原本以为非常无趣的自己的童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的绚烂起来,从此不再羡慕前辈们记忆中的童年。童年中的一草一木,童年中的哭和笑,童年中的玩闹都如蝶舞一样多姿耐看。原来,并不是老一辈人的童年比我的有趣,那是因为童年被记忆酿的越来越醇酽醉人了。走出童年的我们,都爱不时地品一品越来越醉人的童年之酒。等到我也老了的时候,只要我的思维仍在健康着,我想这酒也一定会令下一代的少年人着迷的。
  
  尽管我知道,那个度过童年的故乡,现在也许不存在了,虽然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因为谁也不可能再找回自己的童年,伴随童年时代的那一切也只存在记忆中。我们能够抛却好多东西,可是只有故乡例外,这像是一个人的性格,直到死去,才能随着人的消失而消失。你我都可以离开家乡,可谁又能把故乡,尤其是童年时代的故乡,从记忆中、从想念中挥扫而去呢?
  
  树越来越茂密的时候,根一定越来越深;树冠向天空伸出多远,树根就有多深。心目中没有故乡的人,一定是无根的树。不介意故乡的人,一定是树冠非常弱小的树。拥有茂密而多姿多彩的人生,他心目中的故乡在他身上扎的根一定很牢、很深。命运的风雨即使再猛烈,也难以动摇一棵根深的大树。
  
  人生跟随着时光不停地延伸着,因为经历而留下的喜怒哀乐越积越厚。回忆中的故乡慢慢地被剥去片片不如意的色彩,接着又添上那些理想的光辉。那个在现实世界中或许已不存在了的故乡,被爱得越来越深了。等老了的时候,和我见过的那些老人一样,在口头上极力地渲染着童年生活,为即遥远又咫尺的故乡添上了迷人的色彩。
  
  再茂盛的人生,最后还是要落叶的。
  
  存在记忆中的,于口头上被渲染着的故乡,在成为老人的我的眼中,竟然是这样令人神往。奔忙了一世,原来就是为了更好地回到心目中那个理想的故乡。
  
  相信自己,自然要相信这个不是无聊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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