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走下火车,望着北京偌大的火车站,站内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才知道,为什么把来北京打工的外地人叫京漂。
真像一片树叶,还不如一片树叶呢,唯唯记得很清楚,家里屋后的那些树叶,到了秋后,纷纷落到地上,在空中飘飘洒洒,那亲切的样子,像回家。
哦,对了。那叫飘。潇潇洒洒的飘。
而自己现在呢?叫京漂。造字的人真的太聪敏了。叫漂,而不叫飘。
唯唯立在风中,没感觉到,秋后自家屋后树叶的飘飘洒洒,她看到了,自家村旁淮河里的一片落叶孤独的飘零,孤独的漂流。
对了,这就叫漂。
唯唯来北京是想听听那噔噔噔,那清脆的高跟鞋底亲吻舞台的声音的。
小时候,唯唯就喜欢仰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小雨哒哒哒,清脆的拍打着那些落叶,像妈妈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孩子,唱着甜美的儿歌,唯唯觉得就像拍着自己一样,好想暖暖地睡上一觉。
唯唯最讨厌村旁的淮河了,哗啦哗啦,像牛吼,挺吓人的,想睡觉,也不敢闭上眼睛。
上学了,有一天,唯唯坐在教室里,忽然外面传来噔噔噔清脆悦耳的声音。
是下雨了?是雨水滴答石头?唯唯抬起头。外面阳光明媚。
比阳光更明媚的是一位漂亮的女教师。
唯唯的目光顺着女老师修长婀娜多姿的身子往下寻。原来是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酒红色放着高贵的眼神,好像在骄傲地说,看吧,我是最美的。那细细长长的鞋跟,也如它的主人一样,修修长长,婀娜多姿。
这时,那位女老师走了起来。噔噔噔,那声音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老师的娇躯,像初春阳光下,随风摇摆的柳枝。修长的酒红色的鞋跟也跳舞似地唱着歌。
唯唯,你喜欢高跟鞋。女老师的声音,把唯唯从想象中唤回来。你身材这么好,个子这么高,五官长得又漂亮,天生就是一块做模特的料,要是再穿上高跟鞋,那体态就要……老师本来想说,那不就要迷死人了,可觉得这样说不大好,就又咽下去了。
从此,唯唯时常会想起那酒红色的高跟鞋,耳畔时常会响起那清脆的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
唯唯来北京就是想听听那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也想让别人听听她的高跟鞋的声音。唯唯抬起头,满眼都是高跟鞋,满耳都是高跟鞋的声音。五颜六色的,哗哗啦啦的,烦死人啦。
还想找模特的T台呢?连烧饭的灶台都没有。只能天天吃盒饭。
终于有一天,唯唯在一个小酒吧,走上了小小的T台。台下不是热情的粉丝,而是那些叽哇喊叫的酒客。
同是苗条灵动的身影,同是如花的笑脸,同是会跳舞的高跟鞋。这里没有春风里多情地摇曳的柳枝,这里没有春雨拍打树叶清脆的滴答声。
唯唯腰身一扭,一个踉跄,摔倒在台上。
哇。人群大叫起来。
台下的小郭,窜上台。抱起唯唯。
唯唯的酒红色高跟鞋,鞋跟掉了。那掉下来的酒红色的鞋跟还在舞台上滚动着,像是还要跳舞。
下面的看客兴奋了。
红红的葡萄酒,一起飘洒过来。漫天飞舞。
红红的酒,淹没了酒红色的高高鞋跟。
高高的鞋跟,这时也好像累了,在红红的葡萄酒里静静地睡着了。
小郭一直爱着唯唯。
小郭说,只要有你表演,我都来,虽然没有钱,借钱我也来。
小郭说,我知道你喜欢酒红色的高跟鞋。
小郭说,我花了一个月的工钱,买了这双酒红色的高跟鞋,就是想送给你。
小郭说,唯唯,我替你穿上这双酒红色的高跟鞋。
唯唯说,好吧。
唯唯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着我。
唯唯说,我喜欢这酒一样颜色的高跟鞋。
唯唯也爱上了小郭。
唯唯和小郭继续在北京漂流。
唯唯拉着小郭,小郭拉着唯唯。两个人一般高。两个人旋转着,飘呀飘呀。唯唯又想起了,春风里飘舞的柳枝了。
小郭问,现在怎么不穿高跟鞋了?
小郭真的不知道,唯唯穿上高跟鞋,小郭那就太小了。那不就是要小郭抬起头,才能看到自己吗?这样小郭不就太没面子了吗?唯唯想到家乡,只有雨水才会滴滴答答的,只有淮河才会哗啦哗啦的。小雨怎么能高过淮河呢?
小郭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傻笑。
唯唯也在笑,我不穿高跟鞋,这样走起路来,踏实呀。我可不想,还在北京漂呀。
唯唯深深地爱着那一天小郭送给她的那双酒红色的高跟鞋。她把它深深地埋在箱底,她也把它深深地埋在心底。唯唯想,有一天,她一定会,穿上那酒红色的高跟鞋,端着红红的酒,飘舞着,像春风里飘舞的柳枝,敬每一位来宾一杯红红的葡萄酒。让每一位来宾都能听到,她的酒红色的高跟鞋,那清脆的噔噔噔的声音。
唯唯还想要全北京人,都能听到她那酒红色的高跟鞋发出的噔噔噔噔清脆的声音。
这就是她来北京的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