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东墙上栽着一棵葡萄树。三年前移来时，是一个不足一尺的秧苗。葡萄是天生的软骨，它直不起腰，抬不动头，委依在地上。

生命无不具有向上的特性。在它旁边树立一个竹竿，它便顺着竹竿一直爬到墙头，能望着早晨初生的太阳。

栽上就望着它挂果，就像老人期盼儿子赶紧生出孙子一样。可是生命都是有定数的，生育都必须到一定的年龄。

人们说，葡萄三年后才能挂果。第三年葡萄果然长出了果实。我没有给葡萄搭架，它就在10米长的墙头上蔓延生长。春天的时候，它那干枯如死的枝条便软活起来，在上面钻出嫩绿的枝桠。四月它便绿叶全茂了。近五月，一串串的米粒大的小花就有了一串串葡萄的雏形。

再过几个月就有葡萄吃了，当然欣喜万分。听说它喜腥喜水喜阴，总是忘不了给它浇水，有了腥水腐肉也总是当肥料埋到它的根底。吃饱喝足的它果然长得贼旺。主干上还不时滋生出新枝；枝蔓上就更不用说了，它的绿色已经盖住了整个墙头。找不到依附不得攀升的枝条，垂到半墙上，微风一吹，就是一幅动画。那茂盛诱人梦想：将来的果子一定像杏子一样大。

失望往往会代替希望的，就像一个虎实的小伙子没有出息，俊美的小媳妇懒得干活一样。七月的葡萄长得并不多，小小的花早早就凋零了，那一串串的葡萄是稀稀拉拉的，并不像市摊上那一嘟噜一嘟噜挨着挤着密不透风的紫珍珠。

有一年春天，我来到邻村赵店的葡萄园。真是葡萄长得旺盛的时候，那一架一架的葡萄伸着嫩绿的枝桠，一串串的小花可爱极了。这时，一个果农正把一些嫩绿的枝条从树上剪下来，嫩绿的枝叶洒落了一地。我觉得十分可惜，便去细问缘由。果农说，现在正是葡萄落花坐果的时候，给葡萄剪枝是非常重要的。原则是：把不坐果的枝条统统剪掉，把坐果枝条的枝头也剪掉，不要让它继续蔓延。目的是把不利于坐果的因素全部去掉，使所有的养分和力量都集中到坐果这一生长环节上。剪枝时还要注意果架的通风透光。
我终于明白了，就像培养子女，光给他好吃好喝好穿好住是不够的，还要教育和训导，还要领着他们走上正道。以前所谓的疯长和贼旺原来是一种无用的肥胖和不务正业的表现。回来后我按着果农的说法，对葡萄树进行了一番精心的修剪。九月一串串又大又圆紧挨密挤的紫色珍珠便悬在了两边的墙上，是那样的诱人和夺眼。

我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诗句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本植物一般都要经过春生、夏旺、秋果、冬枯的生命循环。如果草木一秋是为了长出更多果实，那么坐果就是最重要的时期了。如果果没有坐好，贼旺的叶蔓，贼壮的枝干就都属枉然。

人何尝不是这样呢？人有幼年，童年，少年、青年、壮年、老年。青壮年可以说是人生的重要时期。在这一时期如何对自己进行修剪取舍——坐好春天的果实，我们当从葡萄的生长中获得一些生命的启示。“人活七十古来少，上除小来下除老，青春年岁没多年，还有忧愁和烦恼。”人生短暂，能有所作为的时间更短暂，既是如此，还会遇到人生的难测和不幸，还必须从这仅有的短暂中抽出一部分去应付和抵挡。我们能掌握的生命实在是太有限了。对于时间，特别是对于珍贵的青春岁月，我们都要能做出谨慎科学的安排。我想，这也是一项人生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