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 酒乡行

2007-01-30 14:23 来源 :  美国《侨报》 作者 :  沈可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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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员泰德双目炯炯地盯着前方,我这个副驾驶员的心吊在喉咙。2006年7月12日上午11点,我们的灰色雪佛兰7人轿车终于爬上了401高速公路,开始了夫妻二人的尼亚加拉酒乡之行。

  从未见过如此浓雾,仿佛天上的云都跌落人间,在地面扑腾翻滚。我们以每小时低于60公里的速度甲虫般地在401爬行。眼前的路模模糊糊地裹进雾里。一辆勇敢的墨绿小车越过我们。白雾只见那点绿向前飘行,不到二十米已踪影全无。天地一体,茫茫一片。

  “你到后座去看DVD吧。”泰德婉转地支开我,免得我在他身边“慢点慢点”地嘀咕。半小时后雾幛渐开,我也随之全身轻松。调整好座椅角度,正准备闭目养神,一块路标从窗外一闪而过,原来已经过了哈密尔顿市(Hamilton)。

  尼亚加拉风景优美,又是加拿大著名的葡萄产地,酒的故乡。敌不过美酒佳景的诱惑,几年前我们就开始了每年一度的尼亚加拉酒乡之行。這里酒坊几百,我们反复走过的只是那几个大酒厂。以往是精明的女儿手持地图这里那里一一指点,这次只有我们夫妻二人。我自然得肩负看路标,查地图之要任。

  “泰德,这次我们去新酒厂吧。”结婚20年,为人父母后的第一次夫妻二人行。久违的浪漫在胸中涌动。走陌生乡村小路,进新的酒坊正符合我们此刻的心情。

  雨后的太阳,金光笼罩的蓝天白云绿树黄草,怎能不令人心旷神怡?车子向东而去。尚未到达林肯小镇,几个酒厂指示标已相继闪过。懒洋洋的我立刻猎犬般地警觉。

  到林肯后的第一个路标引导着我们离开了高速。乡间车道上行驶了十几分钟,别说酒坊,连路标也不知去向。

  “回头吧。”我说。“往前开,我就不信。”泰德的拗劲一上来,就是拖车也别想扯他回头。好在窗外飞黄挂绿,各式精巧平房稀稀拉拉点缀其间。仿佛正翻看着莫奈画册:夏日、麦田、艺术家的花园、海关稽查员的小屋……身处如此美境,任由泰德开往天涯海角。

  向来目标单一义无反顾的泰德,转了半个多小时没找到酒厂,成了败阵的勇将,满腔的“不报此恨决不罢休”。

  刚上高速的车,又被泰德吱的一声驶离主道。这次皇天不负执著人,我们很快到了亨利佩翰酒厂。正如尼亚加拉多数酒厂一样,它也是一个家庭酒坊,年产酒量为5万箱,多种产品曾在欧美获奖。

  一栋乔治式两层红砖房矗立眼前。它原是一个6代经营、历时百年的小旅馆。1988年被现在的主人买下,改为集售酒部、乳酪部、小吃部、画廊为一身的经销部。现任主人又在屋后盖了一个灰色建筑群——酿造葡萄酒的地方。

  红砖房前金针花,粉红月季、多色玫瑰争鲜斗艳。花丛里,停着一辆百年四轮客座马车。马车前一个古朴的黑锈四方铁柱。柱上挂几块青底白字红箭头金属路标。我们直奔“售酒部”而去,转眼已置身于那绕墙而立的红桃木酒架前。

  泰德和我不约而同来到试酒柜台。柜面上橱窗里,酒瓶酒杯晶亮一片,俨然一个小酒吧。“$2可试4杯,每杯能倒酒约一盎司。”柜台后漂亮的姑娘笑着说。泰德和我互扫一眼,和议达成。两元硬币在柜台轻旋,轻旋的嘀嘀声中,4只高脚玻璃杯在我们面前一字排开。

  “红还是白?”姑娘的目光扫向我。每日喝点酒就是指望着红葡萄酒能保我们长寿,“红酒”自然脱口而出。“哪种?”虽然自己常看酿酒选酒配酒品酒书,可此刻记忆屏幕一片空白。“最贵的四种”随之在我这个既受会记师专业训练又是经济学硕士的脑海中职业性地一跃而出。可若如实说出连我也瞧不起自己。修行几十年而略得的“知识女性矜持”使我含笑沉默并向泰德投去求助的目光。从未见泰德读什么酒书酒典,报纸上有关酒的篇章他也是一跳而过,可如今酒名一个个轻松地从他唇间溜出。虽然我疑窦顿起(不知他何时何地为谁研究了酒),却也欣赏他那英雄救美之实际效果。

  姑娘先为我们倒了杯清亮的玛瑙红酒。挽个五指兰花式,轻轻捏着玻璃杯的纤纤细腿,我开始了一看二晃三闻四品的尝酒过程。一个半盎司一溜而下,另一个半盎司又乘胜追击。在两个半盎司的作用下,酒评酒论涌至喉头,不吐不快:“第一杯色浅且清,口感淡薄。第二杯醇红,樱桃果味香,口感厚重。”

  我舔舔嘴唇卖弄后,泰德简单一句“我更喜欢第二杯”,使我茫然若失。就在此时,一对上穿汗衫、下着牛仔短裤的金发碧眼中年人站到我们身旁。

  殷勤的卖酒姑娘左移一步,到了他们面前。绕口的酒名从男人口中一一道出。他那得体的话语、风趣的评论和慢条斯理的稳重,顿时使我刮目相看。

  只见他端杯轻闻后,右手略弯成弧,手腕一拱一压,酒杯倾斜十五度,随之清亮的酒在杯内轻旋。酒杯至鼻,两眼半闭,深而长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再一个独手擎天式,举杯过头,对灯细审……想不到这个肥头大耳人居然是个文武双全的“酒师”。我也东施效颦,来一招美人照镜。灯光的作用下杯里果然另有乾坤:原本沉稳的醇红变为多层次的轻俏。

  中年人闻望后,小抿一口。只见他腮帮轻挪,想必酒气在所有味蕾间回荡。其试酒过程缓慢而又一气呵成。我们盯着他,屏声静气。“试酒”原来可以如此庄重,甚至有点圣洁。“行行出状元”,此话不假。“怎样?”其女伴悄声问。男人递过酒杯,女人头一仰。管它什么“晃闻看”,酒去杯空。这女人的自然朴实亲切,将我带回了凡尘俗世。

  参观了酒坊画廊的百多幅现代画后,提着四瓶酒的我们登车而去。在倏现忽失却又连绵不断的色彩中,寻找着下一个陌生的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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