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有一个观点,酒的精神喻示着情绪的发泄,是抛弃传统束缚回归原始状态的生存体验,人类在消失个体与世界合一的绝望痛苦的哀号中获得生的极大快意。
也许,喜欢喝酒的人,为的就是获得一种本性的释放与自我的回归吧。
酒可分为黄酒、白酒、红酒、啤酒、药酒等等,内行人喝酒,要细品其中滋味;外行人喝酒,只不过是浅尝即止。对于我这个外行人来说,天下间的酒就只得两大类:一类是苦的,一类是甜的。什么好酒到了我口中,也品不出感觉来,唯一能得出的结论不过是苦或甜。当然我是只喜欢甜酒的。
在寒冷的冬天里,每天下班回家,最大的享受就是喝上一小碗妈妈做的糯米甜酒,从头到脚都暖和,身上暖洋洋的,心里更是热乎乎的。妈妈做的糯米甜酒在甜中带着一点苦味,颜色清洌如水,米粒也不会完全化掉。我在饭店里还喝过另一种象牛奶一样白的甜酒,味道非常甜,没有苦味,令我有点儿纳闷,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据说是酿酒的时候不用酒饼而用另一种催酒的材料,味道不错,不过有些甜过头了。
走入社会后,有饭局应酬的时候,我一般总是低头吃饭,不喝酒,也不敬酒,别人都在忙着敬酒和斗酒时,我已经站起来致歉告辞,然后回家。也不是故意不合群,实在是讨厌敬酒和劝酒的场合,害怕对着那一张张满是红光的面孔,酒是好酒,可有些人的酒风却不敢恭维。一句“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就把人逼进死胡同。
对于“一批人倒下了,一批人又冲上去了”的前赴后继的斗酒场合,我更是敬而远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明白这样子灌酒有什么意思,可以使素不相识的人增进感情与友谊么?如果是梁山泊好汉碰头,倒也无可厚非,醉了还带着几分传奇色彩;至于现代人的无聊酒局么,算了,不值得我卖了这条命去灌酒。
但是和朋友喝酒又不同,气氛是轻松而活跃的。没有强迫,也没有造作,能喝就喝,不能喝就不喝,可是很开心。这时候最喜欢喝一点点葡萄酒,加冰,加柠檬片,酸酸甜甜的,可口,有一点点儿后劲,让人醺然若醉,就象朋友之间的情谊。我还喜欢喝枇杷酒,味道也是酸酸甜甜的,感觉和葡萄酒差不多。水果酒喝起来象饮料,适合我这种不懂酒的外行人。
现在社会上有一首打油诗:“酒量是胆量,酒瓶是水平,酒风是作风,酒德是品德。”中国人的好客,在酒席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劝酒有许多种方式:“文敬”、“武敬”、“罚敬”等等。我个人比较喜欢“文敬”,劝酒应该有礼有节,但不能强迫。在酒席上敬酒是一种礼节,但应该有好的酒风与酒德。有一类人,自己纵酒无度也就算了,偏偏还喜欢逼别人喝,一落座,二话不说就敬酒,敬酒不成就罚酒,罚酒不成就灌酒,我一向最最厌恶的就是这类人。但愿酒文化不会被这种人糟踏了才好。
其实,我这个不懂酒的人,之所以会对酒有兴趣,还是因为中国几千年的酒文化与酒典故,那些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关于酒的传奇,使我深深地被吸引。
文人和酒似乎有不解之缘,对于爱酒的文人来说,酒似乎已经成了他们创作的灵感源泉。大凡文人醉酒,必定会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杜甫的《饮中八仙歌》是最传神的文人醉酒写照,八仙中我最喜欢酒仙李白和草圣张旭。“李白一醉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孙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何其潇洒,何等传奇!
李白,号称诗仙,酒仙,剑仙。生平爱酒及浪漫豪放的“诗酒”气魄,使李白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别人是无酒不成礼,李白则是无酒不成诗,他的作品中有六分之一都与酒有关,“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从这些熟悉优美的诗句中,我仿佛看到了潇洒的李白,不羁的李白,寂寞的李白……“古来圣贤皆寂寞”,李白,在热闹与风光的背后,其实也是寂寞的吧?
张旭号称草圣,生性豪放,嗜好饮酒,常在大醉后手舞足蹈,提笔落墨,一挥而就。为此,有人还给他取了个张癫的雅号。他的作品博大清新,纵逸豪放,具有强烈的个性与风格。是醉酒给了他创新精神吗?
郑板桥不轻易赠人字画,求者拿狗肉与美酒款待,往往如愿。郑板桥亦作诗自嘲:"看月不妨人去尽,对月只恨酒来迟。笑他缣素求书辈,又要先生烂醉时。"
刘伶的妻子要刘伶来发誓戒酒,刘伶却发誓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说的话虽然十分可恶,但其爱酒的程度倒也令人叹服了。
说了文人,接下来当然还要说说武人,最典型莫过于梁山泊众好汉们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酒是一碗碗的喝,肉是一斤斤的吃,鲸吞牛饮,以数量取胜。这时候,酒不一定要是好酒,但却是越烈越好,也许为的是渲染一种原始、强烈、不羁的精神,喝的痛快淋漓,醉得欢畅无比。
在梁山泊众好汉中,武松大概应该算是最抢镜头的酒中豪杰了。一出场还没多久,就是接二连三的醉打系列,十五碗“三碗不过岗”一下肚,景阳岗上赤手空拳打老虎;受施恩相托,快活林醉打蒋门神,后来还有醉打孔亮,其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第一次是无心之醉,顺手打虎;第二次是有心买醉,专门找茬;第三次则是酒后生事无理取闹,说起来不过是为了吃食,有点儿小孩子脾气。三段故事都写得都极其生动,前两次尤其精彩。
还爱看金庸笔下的大侠,酒风最豪爽的莫过于萧峰,第一次和段誉在酒店碰面,马上就斗了四十斤烈酒,当然段誉这小子完全是靠作弊才蒙混过关的,可萧峰却是凭实力,半点不含糊,那酒量那豪气可真是惊人。不过我常常在想,萧峰动不动一下子就能喝二十斤酒,那肚子得有多大的容量啊。要换了寻常人还不得长得象个酒缸似的。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维持好身材的。
萧峰喝酒不失大侠风范,令狐冲喝酒则带着点市井无赖的作风,此人还未出场,大家就先从小师妹小师弟们的口中得知,原来令狐大师兄一大早就去骗乞丐的猴儿酒喝(多么丢脸的行径啊),乞丐只准他喝一口,他于是使出气功绝招,据小师弟形容,什么“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使得“出神入化,奥妙无穷”,结果一口就把乞丐的大半葫芦酒给喝光光了,老天,这门气功还真厉害啊。晕。
文人和武人的酒风,其实都属于豪饮的类型,不醉不休,所不同的是,文人喝醉后要动笔,作那传世之作;武人喝醉后要动刀子,干那杀人放火的营生。可谓三杯酒不离本行也。这种不醉无归的酒风虽然痛快淋漓,却不符合养生之道。
养生之人喝酒,讲究适可而止,养生保健、防病治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酒于人的作用亦一样,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喝酒还是留点余地比较好。说到这儿我想到了自己的老爸老妈。老爸总是喝白酒,也不太挑剔,五粮液茅台也喝,劣质散装白酒也喝,就着一小碟花生米或熟菜,眯着眼,慢慢地呷,仿佛是至高无上的享受(我每次都看得极眼馋),但他喝酒极有节制,一般只喝一两左右。老妈更狠,专门拿一个带刻度的透明杯子,每次喝酒都量得清清楚楚,不多不少就是15ml。
老妈喜欢自制药酒和果酒,葡萄酒、万寿果酒、蛇酒、海星酒、稔子酒、蚂蚁酒……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令人眼花缭乱。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她做的糯米甜酒。呵呵。
至于浪漫一点喜欢怡情养性的爱酒之人,不但讲究酒的好坏,还必定讲究饮酒的环境。有一句俗语:“有花无酒不精神,有酒无花俗了人。”说的很在理。我在书中还看到过一句话:“酒饮微醺,花看半开。”很向往那样的境界,持酒赏花,人似醉非醉,花也似开非开,朦朦胧胧的意境,朦朦胧胧的美。这算是婉约派的酒风吧?
忽然又想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句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看来,酒虽能醉人,但山水美景却比酒更醉人了。
美人醉酒,另有一番风情。印象最深的是“憨湘云醉眠芍药?(电脑查无此字)”,原文写的非常动人:“……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石凳上睡着了。”众人听说,都笑着道:“快别吵嚷。”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洌,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你看看,美女就是美女,醉酒也醉得分外迷人。湘云这一醉,简直就是诗情画意嘛,以石凳为床,以芍药花为枕,还有蜂蝶为伴,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而当众人扶湘云起来时,其口中犹唧唧嘟嘟地说着酒令,真是,不愧为美女加才女,就身处醉中也不忘行酒令,怎一个“憨”字形容!可爱死了。
美女醉酒的典故,还有贵妃醉酒。贵妃醉酒当然现代人谁也没见过,只能从京剧中想像与体会了。《贵妃醉酒》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倾尽毕生心血精雕细刻的拿手杰作之一。剧情是:杨贵妃在百花亭摆宴等候唐明皇,唐明皇却忽然驾转西宫。贵妃失宠,独饮遣愁。梅兰芳的表演真实地表现了一个失意贵妃从内心苦闷、强自作态到不能自制、沉醉失态的心理变化过程(不过我未看过,我对京剧一窍不通,呵呵)。失意的美人,借酒消愁,不是不动人的,只可惜酒入愁肠愁更愁。
胆小之人喝酒通常是为了壮胆,三杯酒下肚,豪气顿生,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都付诸行动了。不过容易犯错误。
还有不少沈湎于酒、醉生梦死的人,喝酒不是为写文章,也不是为壮胆,更不是为养生,只为了麻醉自己,有一句顺口溜:兴也罢衰也罢喝罢,穷也罢富也罢醉罢!感觉很颓废。
数来数去,还是文人最好,喝醉了就挥毫泼墨,酒风潇洒,文风亦潇洒,醉又何妨?